☆、大戰剛達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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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瑟蘭迪爾臉上的灼傷，埃爾隆德其實並沒有什麽好的治療方法。
雖然跟加裏安誇口自己一定會治好他主子，他也的確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但事實上，所謂理想總是要與現實有那麽點細微卻無可奈何的偏差——畢竟不論如何沒落，火龍仍舊屬於黑暗生物的一種，它所造成的攻擊，理所當然比不得那些刀劍皮肉傷容易愈合……最起碼，還身在中土大陸之時，他恐怕是不會看到這創傷痊愈的一天了。
因此，林谷之主看著故友懨懨的神情，也只能多囑咐他幾句，看他用魔法遮蓋住左臉猙獰的傷口，然後放精靈王回密林靜養而已。
雖然在林地王國睹物思精對瑟蘭迪爾也並不是什麽好辦法，但那裏總歸是他的家。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哪怕入目所見全是過去揮之不去的影子，也總能得到點自欺欺人的安慰，不會那麽容易就被痛苦擊垮。
而就在精靈返回幽暗密林的同時，剛達巴之戰也已接近尾聲，三路精靈大軍終於攻陷了要塞城門，開始進入地下城掃蕩殘餘的奧克斯。
只不過，就算戰爭進行地異常順利，也總有那麽多犧牲從來都一樣避無可避。
當瑟蘭迪爾收到密林的禁軍副官在戰場上犧牲的消息時，他正在精靈王大殿開著議政會議。結果不小心把自己王座上的裝飾掰了截下來，整只精都呆楞在原地，有那麽一刻，腦海中都是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而緊接著，國王就反應過來，他現在已經不是剛達巴那邊幽暗密林軍隊的主帥，接替自己的精靈是加裏安。而他的副官，理所應當該是不久前才達到戰場的衛隊長赫伊利。
——你看，瑟蘭迪爾。就算你故意不去想，對於你現在僅剩的陪伴，你也永遠無法就這樣不聞不問，等待某一天時光將他從自己生命裏剔除。
他是說過他愛你，那又如何呢？
那是個那麽傻的精靈，曾經默默忍受一切，為你而心碎的精靈，你又到底在害怕恐懼著些什麽？
——還是說，你真能承受他再一次離去。就像Ada，就像緹妮斯那樣，從此消失在你永恒的生命裏，帶給你最後，也是最痛最深的一片孤獨狼藉？
“……”
怎麽可能。
垂下眼，說不清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滋味。精靈王看了看面前半根王座上的鹿角，沈默半晌，然後一言不發轉身，隨手丟給萊戈拉斯王子當玩具折騰去了。
——其實，他早就明白的……
站在滿目春末的微風中，殿外加裏安親手栽下的楓樹早已枝繁葉茂，遮蔽了頭頂藍天。瑟蘭迪爾側身靠在走廊窗臺邊，湛藍如晴空的眼眸緩緩合上，遮蔽了其中那絲一閃而逝的紅芒。
就算被精靈憎惡，就算親手在他身上劃下永不愈合的傷痕，就算什麽都無法給與……他也絕對不會讓加裏安從他的生命中轉身離開。
瑟蘭迪爾是個王者。但首先，他也還是一只普通的精靈，伊露維塔所創造的兒女。
只要活著，就會有軟肋，就會有絕不想失去的東西。
自私也好，卑劣也罷。瑟蘭迪爾統共就這麽些見不得人的陰暗面，也不吝全部浪費在密林的大總管身上。
他會永遠把他留下來。
——不惜任何代價。
……
……
踩上林間鋪滿大地的落葉，腳底有些濕滑，卻不會給行進帶來什麽困擾。他慢慢走在寂靜無聲的森林裏，眼中所見，除了雨水，便是時間。
從剛達巴歸國的精靈大軍跟隨他們的總管穿梭在叢林間，縱然泥土中都是些極易斷裂的枯枝，伊露維塔的首生兒女們翩然經過，卻也沒有任何聲響發出。被細雨一點點打濕發梢，加裏安擡頭望了眼被茂密樹木遮掩的灰蒙天空，琥珀色瞳孔中澄澈似水，仿佛也沾染了從蒼穹倒落的雨滴，隱隱泛起極其透明的水色微波。
“再有一刻鐘就能到王國邊界了。”
低聲在精靈身邊開口，愛洛斯小心翼翼看了眼大總管蒼白過頭的臉色。猶豫了下，還是繼續說道：
“陛下讓您快點回去見他……恕我直言，總管，您現在的狀態恐怕並不適宜跟吾王述職……”
“沒關系。”
垂下眼輕聲應到。加裏安沒有低頭，任憑雨水一滴滴打在他上擡的臉龐，
緩緩從眼角滑落。
“沒關系……”
迎著屬下憂慮的目光，大總管又喃喃重覆了一遍。但看上去並沒有什麽說服力——不止愛洛斯一個，現在連離得近的木精靈們都已經沒法再掩飾臉上擔心的神色。
“別那樣看我，愛洛斯。”
為什麽都不相信呢？
——他只是，想要在這最後一段路最後祭奠一下而已。
有氣無力這麽想著，加裏安茫然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不久前那片漆黑荒涼的山崗，年輕的衛隊長的如何沈默跟在他身後走向戰場，沈默跟在他身後沖入要塞，最後，又沈默著替他擋去突如其來的災禍，代他湮沒在那座罪惡的地下之城中。
“加裏安總管……”
那時，在漫天飛來的箭雨中，無數精靈戰士從他們身邊經過，和奧克斯混戰在一起。刀劍相交之聲在空闊的山谷裏盤旋不去，震耳欲聾。他束手無策看著赫伊利胸口本來紮穿自己心臟的毒箭，不停顫抖著，腳下土地早已被精靈的鮮血所染紅。
“我沒有……保護好王後，若是……還不能保護好您。不等陛下說什麽，我就……會先愧疚……而死的……”
臉上陰霾散盡，露出加裏安再熟悉不過的幹凈的笑容。年輕的衛隊長看著他這一生都無比崇敬尊重的總管，想要伸出手去，卻最終在半空無力滑落。
猛地一驚，加裏安撈住他帶血的掌心貼在自己臉上，感覺著肌膚被血液濡濕的痛楚。似乎有什麽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流下，一滴滴砸在西爾凡精靈眉間，送別又一個靈魂歸去曼督斯的殿堂。
“我的家人……拜托您了……”
用力點點頭，和著不敢出口的哽咽。加裏安看著赫伊利終於微笑著永遠睡去，瞳孔中交雜著後悔和失落，在剛達巴山漫天的硝煙中黯淡無光。
——獨自沈眠在那片沒有光的極北之地，你會冷嗎？
抹了把臉上蜿蜒而下的雨水，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紅了眼眶。大總管別過頭，不再去看身邊精靈們小心翼翼的神情，示意大軍繼續前進。
他是幽暗密林的總管，背負著所有木精靈的辛酸、愉悅、痛苦，乃至死亡。
他可以忘記，也可以銘記。但無論如何，無法沈湎在懷念中的自己，也總要繼續為了這個國度，為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王者走下去。
所以，只是最後一段不算遙遠的路途而已。
在它結束之前，請不要讓我丟掉這份再也傳達不到的悼念。
——畢竟，這是我所虧欠的。
＊＊＊＊＊＊＊＊＊＊＊
幽暗密林屬於潮濕大陸氣候，冬季嚴寒而漫長，而魔影侵蝕後，連白天也感受到令人沈悶壓抑的陰郁。這裏的許多樹木都十分古老，高大。天空永遠被茂密的枝葉所遮蔽，光線很難穿透。森林中長有許多山毛櫸和橡樹，零零星星分布著冷杉和黑樅。松鼠和野鹿偶爾會從滿地枯枝敗葉上跑過，在靠近精靈小道著片林地王國納入保護範圍的土地上，它們生活的總要比充滿黑暗生物的森林深處要容易一些。
事實上，在這般足以用惡劣形容的環境下，木精靈們很少會離開他們在北方修築的城墻和地下堡壘。就連巡邏隊日常巡視進入密林深處時，也必須整個小隊一起，絕不容許獨自亂來——這是加裏安很久之前給所有木精靈定下的規矩。
因此，當叢林中突然響起一陣低沈急促的號角聲，在雨水中蔓延過身邊時，這群已經離王國不足百裏的精靈戰士們，包括大總管在內，幾乎都被嚇了一跳。
“有未成年精靈離開了大綠林之靈的庇護範圍。”
側耳仔細傾聽號角聲裏的每一絲變化，加裏安眉頭皺得很緊：
“費倫在向所有身在森林裏的木精靈求助……怎麽回事？這裏還在巡邏隊的巡視範圍內，他為什麽這麽著急？”
沒誰能夠回答他，大總管當然也不會介意。比了個手勢示意精靈們稍微散開註意四周，既然費倫如此焦急想要找到小精靈，那麽他也不吝嗇幫點小忙。
而很快，他就在雨幕中聽到了前方一些值得註意的聲響。
“總管……”
顯然也發現有什麽正踏著樹枝往他們這個方向而來，愛洛斯扭頭看向加裏安，剛想說點什麽，卻看到大總管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們都先不要出聲。
擡頭看向頭頂茂密的樹冠，加裏安歪頭思考了下，似乎沒打定主意現在到底該怎麽辦。而他卻也沒能猶豫很久——或許是這種天氣樹幹實在太過濕滑，在淅淅瀝瀝的落雨聲中，所有人只聽得一陣樹枝斷裂的轟響伴隨稚氣的驚呼響起，在木精靈幾乎都沒反應過來時，他們總管懷裏就突然多了一個看上去很是眼熟的不明物體。
“……”
猝不及防被砸了個趔咧，加裏安低頭看向自己手上投懷送抱的小家夥，立刻被那張跟瑟蘭迪爾有七八分相像的臉嚇得魂都丟了一半。
“……”
也一頭栽在了加裏安的鎧甲上，從天而降的年幼精靈瞪大眼看著同樣目瞪口呆不知道發生什麽的大總管，按上被撞得發紅的額頭，眼中開始有淚水聚集。
而看清了精靈懷裏不速之客的西爾凡們，目光在一大一小兩只精臉上轉了幾個來回，不知為何，全都高深莫測笑了起來。
——總管他好像還沒見過萊戈拉斯王子吧……
眨眨眼，愛洛斯有點幸災樂禍看向僵硬萬分的銀發精靈，突然很是期待大總管會作何反應。
而加裏安當然也沒讓他失望。已經被驚嚇得有點神志不清的總管大人神色漂移了下，一把摟緊密林的小王子，磕磕巴巴開始胡言亂言：
“陛陛……陛陛陛下您怎麽變小了啊？！？”
“哇嗷嗷嗷——！！”
沈默片刻，回答他的是小精靈驚天動地的嚎啕大哭。
而他們身邊，木精靈指著自家一臉驚恐完全懵圈的大總管，都已經笑到滿地打滾爬不起來了。
……
……
那天最後，終於解救了可憐的密林總管的，是匆匆趕來找精的費倫小哥。
看著樹根下站著的一動都不敢動的精靈，以及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卻死死扒著不動手的小王子。副隊長無奈聳聳肩，踹開地上一群狂笑不止的同僚，把手裏給萊戈拉斯遮雨的長袍直接蓋在了加裏安頭上。
“您還真是討精靈喜歡……尤其是陛下他們這一家子。”
胡亂擦著大總管一頭濕噠噠的銀毛，費倫偷偷戳了戳精靈呆滯的臉，深切感覺他家總管今天受得這通刺激恐怕是不會好了。
“這是萊戈拉斯殿下，我們密林的王子。”
嘗試了下想把萊戈拉斯從加裏安身上撕下來，卻發現小家夥根本不為所動，就是摟著這個對他來說第一次見面的陌生精靈不撒手。費倫小哥只能退而求其次，努力試圖喚醒大總管估計已經燒糊了的理智。
“總管？加裏安總管？！您沒事吧？……萊戈拉斯殿下不能受涼，陛下也說想盡快見到您……您看現在是不是能清醒一點？先把正事辦了再幸福地昏倒？！”
話音未落，精靈就驚恐看到剛剛還老實站著讓自己亂動的大總管腳一軟，就那樣順著樹幹坐到了地上。
“……”
抽抽嘴角，費倫突然覺得有點臉疼。
“總管，陛下讓您和王子趕緊回去見他，您聽懂了嗎？！！”
不死心晃著恍惚的加裏安和他懷裏幹嚎的萊戈拉斯。可憐的副隊長快要被逼瘋了。
“陛下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晚一點我們都要一起遭殃啊總管大人您能別在這時候掉鏈子嗎？！！”
“……哦。”
楞楞開口，事實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應了什麽。加裏安手指按上小精靈剛剛撞得發紅的額角，擦去眼淚，回答的壓根驢唇不對馬嘴：
“他怎麽能哭這麽久？”
“……”
——我也哭給你看信不信！！！
一口氣卡在胸口，忍無可忍的費倫終於拉起精靈，直接把大總管連帶小王子一同扛到了自己馬上。
“蒂斯，帶他們回去。”
語氣不善，他拍拍坐騎，看了眼大總管驚疑不定的臉色，決定把讓加裏安恢覆正常這一艱巨任務丟給他們國王去解決。
默默腦補了下瑟蘭迪爾看到自己管家和寶貝兒子時會有的表情，愛洛斯噗嗤一聲，繼續滾到另一邊捶地狂笑去了。
“等等。”
就在費倫示意衛隊護送加裏安和萊戈拉斯先走，大總管依舊坐在自己屬下馬上放空時。本來縮在加裏安懷裏抽噎的小精靈突然擡起頭，哪裏還有什麽委屈的樣子，縱然眉宇間堆滿稚氣，卻讓所有精靈都隱隱看到了屬於大殿送中那位冷肅王者的威嚴。
“費倫你們先走，我要和他晚點回去。”
抓住身後怔楞的大總管，萊戈拉斯努力板起臉，學著瑟蘭迪爾那樣，用餘光俯視這一眾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木精靈們：
“別再跟著我。”
搭在小精靈腦袋上的手一頓，加裏安眼神有點恍惚。手指從萊戈拉斯金色的發間滑落，他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過去，當年那段最初和王者相識的時光。
但事實上，在幾千年的歲月中他們早已經長大。現在他所遇到的，是瑟蘭迪爾的孩子，那個他只在書信中聽說過的，被整個林地王國呵護的珍寶。
“費倫，告訴國王，我們會晚點回去。”
在萊戈拉斯期待的目光中，加裏安這麽對他生無可戀的副隊長開口。
因為，他是密林的總管，瑟蘭迪爾的近衛。
——所以無論小王子想做什麽，他都必須盡自己所有一切去達成。
策馬轉身，將一眾同胞拋在身後。大總管照著萊戈拉斯所指的路線鉆進看起來幽深灰暗的樹林裏，漸漸消失在叢林間，從精靈們的目光中淡去。
就像當年瑟蘭迪爾的婚禮後，他們曾看著加裏安一路向南離開密林，再也沒有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剛回家整天都不太清醒……這章我寫了啥蠢作者都看不懂……
葉子第一次見面就抓著總管不放，他爹今天心情不好，總管今天不太像個正常的精靈，而且第一次見面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我寫的真的是小葉子嗎〒▽〒
Orz抱歉，有點語無倫次，等我調整一下心情再繼續往下碼。沒法接受這種要死不死的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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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跟加裏安誇口自己一定會治好他主子，他也的確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但事實上，所謂理想總是要與現實有那麽點細微卻無可奈何的偏差——畢竟不論如何沒落，火龍仍舊屬於黑暗生物的一種，它所造成的攻擊，理所當然比不得那些刀劍皮肉傷容易愈合……最起碼，還身在中土大陸之時，他恐怕是不會看到這創傷痊愈的一天了。
因此，林谷之主看著故友懨懨的神情，也只能多囑咐他幾句，看他用魔法遮蓋住左臉猙獰的傷口，然後放精靈王回密林靜養而已。
雖然在林地王國睹物思精對瑟蘭迪爾也並不是什麽好辦法，但那裏總歸是他的家。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哪怕入目所見全是過去揮之不去的影子，也總能得到點自欺欺人的安慰，不會那麽容易就被痛苦擊垮。
而就在精靈返回幽暗密林的同時，剛達巴之戰也已接近尾聲，三路精靈大軍終於攻陷了要塞城門，開始進入地下城掃蕩殘餘的奧克斯。
只不過，就算戰爭進行地異常順利，也總有那麽多犧牲從來都一樣避無可避。
當瑟蘭迪爾收到密林的禁軍副官在戰場上犧牲的消息時，他正在精靈王大殿開著議政會議。結果不小心把自己王座上的裝飾掰了截下來，整只精都呆楞在原地，有那麽一刻，腦海中都是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而緊接著，國王就反應過來，他現在已經不是剛達巴那邊幽暗密林軍隊的主帥，接替自己的精靈是加裏安。而他的副官，理所應當該是不久前才達到戰場的衛隊長赫伊利。
——你看，瑟蘭迪爾。就算你故意不去想，對於你現在僅剩的陪伴，你也永遠無法就這樣不聞不問，等待某一天時光將他從自己生命裏剔除。
他是說過他愛你，那又如何呢？
那是個那麽傻的精靈，曾經默默忍受一切，為你而心碎的精靈，你又到底在害怕恐懼著些什麽？
——還是說，你真能承受他再一次離去。就像Ada，就像緹妮斯那樣，從此消失在你永恒的生命裏，帶給你最後，也是最痛最深的一片孤獨狼藉？
“……”
怎麽可能。
垂下眼，說不清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滋味。精靈王看了看面前半根王座上的鹿角，沈默半晌，然後一言不發轉身，隨手丟給萊戈拉斯王子當玩具折騰去了。
——其實，他早就明白的……
站在滿目春末的微風中，殿外加裏安親手栽下的楓樹早已枝繁葉茂，遮蔽了頭頂藍天。瑟蘭迪爾側身靠在走廊窗臺邊，湛藍如晴空的眼眸緩緩合上，遮蔽了其中那絲一閃而逝的紅芒。
就算被精靈憎惡，就算親手在他身上劃下永不愈合的傷痕，就算什麽都無法給與……他也絕對不會讓加裏安從他的生命中轉身離開。
瑟蘭迪爾是個王者。但首先，他也還是一只普通的精靈，伊露維塔所創造的兒女。
只要活著，就會有軟肋，就會有絕不想失去的東西。
自私也好，卑劣也罷。瑟蘭迪爾統共就這麽些見不得人的陰暗面，也不吝全部浪費在密林的大總管身上。
他會永遠把他留下來。
——不惜任何代價。
……
……
踩上林間鋪滿大地的落葉，腳底有些濕滑，卻不會給行進帶來什麽困擾。他慢慢走在寂靜無聲的森林裏，眼中所見，除了雨水，便是時間。
從剛達巴歸國的精靈大軍跟隨他們的總管穿梭在叢林間，縱然泥土中都是些極易斷裂的枯枝，伊露維塔的首生兒女們翩然經過，卻也沒有任何聲響發出。被細雨一點點打濕發梢，加裏安擡頭望了眼被茂密樹木遮掩的灰蒙天空，琥珀色瞳孔中澄澈似水，仿佛也沾染了從蒼穹倒落的雨滴，隱隱泛起極其透明的水色微波。
“再有一刻鐘就能到王國邊界了。”
低聲在精靈身邊開口，愛洛斯小心翼翼看了眼大總管蒼白過頭的臉色。猶豫了下，還是繼續說道：
“陛下讓您快點回去見他……恕我直言，總管，您現在的狀態恐怕並不適宜跟吾王述職……”
“沒關系。”
垂下眼輕聲應到。加裏安沒有低頭，任憑雨水一滴滴打在他上擡的臉龐，
緩緩從眼角滑落。
“沒關系……”
迎著屬下憂慮的目光，大總管又喃喃重覆了一遍。但看上去並沒有什麽說服力——不止愛洛斯一個，現在連離得近的木精靈們都已經沒法再掩飾臉上擔心的神色。
“別那樣看我，愛洛斯。”
為什麽都不相信呢？
——他只是，想要在這最後一段路最後祭奠一下而已。
有氣無力這麽想著，加裏安茫然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不久前那片漆黑荒涼的山崗，年輕的衛隊長的如何沈默跟在他身後走向戰場，沈默跟在他身後沖入要塞，最後，又沈默著替他擋去突如其來的災禍，代他湮沒在那座罪惡的地下之城中。
“加裏安總管……”
那時，在漫天飛來的箭雨中，無數精靈戰士從他們身邊經過，和奧克斯混戰在一起。刀劍相交之聲在空闊的山谷裏盤旋不去，震耳欲聾。他束手無策看著赫伊利胸口本來紮穿自己心臟的毒箭，不停顫抖著，腳下土地早已被精靈的鮮血所染紅。
“我沒有……保護好王後，若是……還不能保護好您。不等陛下說什麽，我就……會先愧疚……而死的……”
臉上陰霾散盡，露出加裏安再熟悉不過的幹凈的笑容。年輕的衛隊長看著他這一生都無比崇敬尊重的總管，想要伸出手去，卻最終在半空無力滑落。
猛地一驚，加裏安撈住他帶血的掌心貼在自己臉上，感覺著肌膚被血液濡濕的痛楚。似乎有什麽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流下，一滴滴砸在西爾凡精靈眉間，送別又一個靈魂歸去曼督斯的殿堂。
“我的家人……拜托您了……”
用力點點頭，和著不敢出口的哽咽。加裏安看著赫伊利終於微笑著永遠睡去，瞳孔中交雜著後悔和失落，在剛達巴山漫天的硝煙中黯淡無光。
——獨自沈眠在那片沒有光的極北之地，你會冷嗎？
抹了把臉上蜿蜒而下的雨水，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紅了眼眶。大總管別過頭，不再去看身邊精靈們小心翼翼的神情，示意大軍繼續前進。
他是幽暗密林的總管，背負著所有木精靈的辛酸、愉悅、痛苦，乃至死亡。
他可以忘記，也可以銘記。但無論如何，無法沈湎在懷念中的自己，也總要繼續為了這個國度，為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王者走下去。
所以，只是最後一段不算遙遠的路途而已。
在它結束之前，請不要讓我丟掉這份再也傳達不到的悼念。
——畢竟，這是我所虧欠的。
＊＊＊＊＊＊＊＊＊＊＊
幽暗密林屬於潮濕大陸氣候，冬季嚴寒而漫長，而魔影侵蝕後，連白天也感受到令人沈悶壓抑的陰郁。這裏的許多樹木都十分古老，高大。天空永遠被茂密的枝葉所遮蔽，光線很難穿透。森林中長有許多山毛櫸和橡樹，零零星星分布著冷杉和黑樅。松鼠和野鹿偶爾會從滿地枯枝敗葉上跑過，在靠近精靈小道著片林地王國納入保護範圍的土地上，它們生活的總要比充滿黑暗生物的森林深處要容易一些。
事實上，在這般足以用惡劣形容的環境下，木精靈們很少會離開他們在北方修築的城墻和地下堡壘。就連巡邏隊日常巡視進入密林深處時，也必須整個小隊一起，絕不容許獨自亂來——這是加裏安很久之前給所有木精靈定下的規矩。
因此，當叢林中突然響起一陣低沈急促的號角聲，在雨水中蔓延過身邊時，這群已經離王國不足百裏的精靈戰士們，包括大總管在內，幾乎都被嚇了一跳。
“有未成年精靈離開了大綠林之靈的庇護範圍。”
側耳仔細傾聽號角聲裏的每一絲變化，加裏安眉頭皺得很緊：
“費倫在向所有身在森林裏的木精靈求助……怎麽回事？這裏還在巡邏隊的巡視範圍內，他為什麽這麽著急？”
沒誰能夠回答他，大總管當然也不會介意。比了個手勢示意精靈們稍微散開註意四周，既然費倫如此焦急想要找到小精靈，那麽他也不吝嗇幫點小忙。
而很快，他就在雨幕中聽到了前方一些值得註意的聲響。
“總管……”
顯然也發現有什麽正踏著樹枝往他們這個方向而來，愛洛斯扭頭看向加裏安，剛想說點什麽，卻看到大總管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們都先不要出聲。
擡頭看向頭頂茂密的樹冠，加裏安歪頭思考了下，似乎沒打定主意現在到底該怎麽辦。而他卻也沒能猶豫很久——或許是這種天氣樹幹實在太過濕滑，在淅淅瀝瀝的落雨聲中，所有人只聽得一陣樹枝斷裂的轟響伴隨稚氣的驚呼響起，在木精靈幾乎都沒反應過來時，他們總管懷裏就突然多了一個看上去很是眼熟的不明物體。
“……”
猝不及防被砸了個趔咧，加裏安低頭看向自己手上投懷送抱的小家夥，立刻被那張跟瑟蘭迪爾有七八分相像的臉嚇得魂都丟了一半。
“……”
也一頭栽在了加裏安的鎧甲上，從天而降的年幼精靈瞪大眼看著同樣目瞪口呆不知道發生什麽的大總管，按上被撞得發紅的額頭，眼中開始有淚水聚集。
而看清了精靈懷裏不速之客的西爾凡們，目光在一大一小兩只精臉上轉了幾個來回，不知為何，全都高深莫測笑了起來。
——總管他好像還沒見過萊戈拉斯王子吧……
眨眨眼，愛洛斯有點幸災樂禍看向僵硬萬分的銀發精靈，突然很是期待大總管會作何反應。
而加裏安當然也沒讓他失望。已經被驚嚇得有點神志不清的總管大人神色漂移了下，一把摟緊密林的小王子，磕磕巴巴開始胡言亂言：
“陛陛……陛陛陛下您怎麽變小了啊？！？”
“哇嗷嗷嗷——！！”
沈默片刻，回答他的是小精靈驚天動地的嚎啕大哭。
而他們身邊，木精靈指著自家一臉驚恐完全懵圈的大總管，都已經笑到滿地打滾爬不起來了。
……
……
那天最後，終於解救了可憐的密林總管的，是匆匆趕來找精的費倫小哥。
看著樹根下站著的一動都不敢動的精靈，以及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卻死死扒著不動手的小王子。副隊長無奈聳聳肩，踹開地上一群狂笑不止的同僚，把手裏給萊戈拉斯遮雨的長袍直接蓋在了加裏安頭上。
“您還真是討精靈喜歡……尤其是陛下他們這一家子。”
胡亂擦著大總管一頭濕噠噠的銀毛，費倫偷偷戳了戳精靈呆滯的臉，深切感覺他家總管今天受得這通刺激恐怕是不會好了。
“這是萊戈拉斯殿下，我們密林的王子。”
嘗試了下想把萊戈拉斯從加裏安身上撕下來，卻發現小家夥根本不為所動，就是摟著這個對他來說第一次見面的陌生精靈不撒手。費倫小哥只能退而求其次，努力試圖喚醒大總管估計已經燒糊了的理智。
“總管？加裏安總管？！您沒事吧？……萊戈拉斯殿下不能受涼，陛下也說想盡快見到您……您看現在是不是能清醒一點？先把正事辦了再幸福地昏倒？！”
話音未落，精靈就驚恐看到剛剛還老實站著讓自己亂動的大總管腳一軟，就那樣順著樹幹坐到了地上。
“……”
抽抽嘴角，費倫突然覺得有點臉疼。
“總管，陛下讓您和王子趕緊回去見他，您聽懂了嗎？！！”
不死心晃著恍惚的加裏安和他懷裏幹嚎的萊戈拉斯。可憐的副隊長快要被逼瘋了。
“陛下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晚一點我們都要一起遭殃啊總管大人您能別在這時候掉鏈子嗎？！！”
“……哦。”
楞楞開口，事實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應了什麽。加裏安手指按上小精靈剛剛撞得發紅的額角，擦去眼淚，回答的壓根驢唇不對馬嘴：
“他怎麽能哭這麽久？”
“……”
——我也哭給你看信不信！！！
一口氣卡在胸口，忍無可忍的費倫終於拉起精靈，直接把大總管連帶小王子一同扛到了自己馬上。
“蒂斯，帶他們回去。”
語氣不善，他拍拍坐騎，看了眼大總管驚疑不定的臉色，決定把讓加裏安恢覆正常這一艱巨任務丟給他們國王去解決。
默默腦補了下瑟蘭迪爾看到自己管家和寶貝兒子時會有的表情，愛洛斯噗嗤一聲，繼續滾到另一邊捶地狂笑去了。
“等等。”
就在費倫示意衛隊護送加裏安和萊戈拉斯先走，大總管依舊坐在自己屬下馬上放空時。本來縮在加裏安懷裏抽噎的小精靈突然擡起頭，哪裏還有什麽委屈的樣子，縱然眉宇間堆滿稚氣，卻讓所有精靈都隱隱看到了屬於大殿送中那位冷肅王者的威嚴。
“費倫你們先走，我要和他晚點回去。”
抓住身後怔楞的大總管，萊戈拉斯努力板起臉，學著瑟蘭迪爾那樣，用餘光俯視這一眾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木精靈們：
“別再跟著我。”
搭在小精靈腦袋上的手一頓，加裏安眼神有點恍惚。手指從萊戈拉斯金色的發間滑落，他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過去，當年那段最初和王者相識的時光。
但事實上，在幾千年的歲月中他們早已經長大。現在他所遇到的，是瑟蘭迪爾的孩子，那個他只在書信中聽說過的，被整個林地王國呵護的珍寶。
“費倫，告訴國王，我們會晚點回去。”
在萊戈拉斯期待的目光中，加裏安這麽對他生無可戀的副隊長開口。
因為，他是密林的總管，瑟蘭迪爾的近衛。
——所以無論小王子想做什麽，他都必須盡自己所有一切去達成。
策馬轉身，將一眾同胞拋在身後。大總管照著萊戈拉斯所指的路線鉆進看起來幽深灰暗的樹林裏，漸漸消失在叢林間，從精靈們的目光中淡去。
就像當年瑟蘭迪爾的婚禮後，他們曾看著加裏安一路向南離開密林，再也沒有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剛回家整天都不太清醒……這章我寫了啥蠢作者都看不懂……
葉子第一次見面就抓著總管不放，他爹今天心情不好，總管今天不太像個正常的精靈，而且第一次見面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我寫的真的是小葉子嗎〒▽〒
Orz抱歉，有點語無倫次，等我調整一下心情再繼續往下碼。沒法接受這種要死不死的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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